“刚进入社会,我们就遇到这样的事……”4月19日傍晚,和中国青年报记者道别时,3个90后——小范、小原和小李都哽咽了。小范甚至流下了眼泪——是懊悔、委屈、还是无奈,刚刚经历过一天的维权行动后,可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当天上午,一见到记者,3个来石家庄“维权”的女大学生就不约而同地从包中翻出智能手机,那里有她们尽可能收集的“证据”——翻拍的照片、偷录的通话录音、微信聊天截图……
今年春节过后,应届毕业生小范在石家庄的招聘会上,被“河北中航航空”招聘“航空票务人员”的信息吸引。工作如今并不好找,她说,自己这个专业招女生的工作岗位特别少。
随后,河北中航航空短信通知家住保定的小范到保定一座写字楼里接受初试。“初试时他们要求必须要有父母陪同。”当时,招聘人员介绍:他们是“直招”航空票务人员。
顺利通过初试,小范又被通知到石家庄复试。在河北中航航空总经理办公室内,小范参加了单独的笔试、面试,面试时还测试了才艺和英语口语。
“涉险”过关的小范和公司签订“协议书”时,被要求必须取得“民航国内客运岗位资格证书”,这项考试收费1.58万元,“还必须要交现金。”
小原、小李的经历和小范一样:小原是在河北邢台参加的初试,家住山东德州的小李则是通过一家求职网站的招聘信息找到了济南的初试地点。
3月初,包括她们在内的十几个女孩来到了石家庄,被公司安排住进了一座居民楼内一套四室一厅住房。
为期一个月的培训生活开始了。
最初的生活和她们的想象的差不多:公司发给了她们雪白的衬衣,带有肩章的蓝制服虽说是旧的,但穿在身上,再盘起头发,也算是标准的“航空范儿”。
与新鲜感相伴的,还有参加“民航国内客运岗位资格证书”的考试压力。白天晚上忙着准备考试的小原将焦虑告诉了公司工作人员,这位工作人员“安慰”她说:“都能过。”
她们起初不理解为什么“都能过”。直到考试前一天,才恍然大悟:公司工作人员送来了正确答案。
培训结束,3个女大学生4月初开始了实习生活。这时她们才发现,一切都不对了!小原和小李来到北京的一家陌生的公司,她们的工作是咨询签证办理的电话客服;小范则回到保定,坐到她之前参加初试的那个办公室,穿着带肩章的漂亮制服,面试一个又一个和她一样的大学生求职者……这与她们当初想象的航空票务工作并不一样。
她们才注意到,手里的协议书,是一份“航空国内客运(票务)岗前指导就业服务协议书”,而不是正儿八经的就业协议书。
更蹊跷的是,自从实习后,河北中航航空所有工作人员都将她们在微信里拉黑了,而拨打电话也难有回复。她们好像跟这个当初“直招”的企业没关系了。
倔强的小范、泼辣的小原和文静的小李——性格迥异的她们成了同一战壕的“战友”。她们在一些网站上发了帖子,讲述了蹊跷的求职遭遇。
她们还打算去当面讨个说法。
4月19日这天,和记者一起来到河北中航航空所在写字楼外,3个来“维权”的90后还是不免紧张。“我心脏跳得好快!”文静的小李自言自语。小范一边在写有“中航航空欢迎进入”的电梯门旁等候,一边在电话中问家人:“我一会儿该怎么说?”小原则干脆找来家住石家庄的远方亲戚“壮胆”。
在一间挂着“中航航空行政处”牌子的办公室门口,她们告诉记者:这就是公司总经理“吴总”的办公室。
“吴总”宽敞的办公室显然是精心布置:墙上挂着“北京华航航空”送给“河北中航航空”写有“服务企业楷模”字样的锦旗;宽大阔气的老板台后则展示的是公司的各种资质;特别是两面立在地上的巨大国旗让办公室顿生肃穆之感。
但姗姗来迟的“吴总”却让记者不禁有些意外。“1987年出生的。”吴总告诉记者,他本人就是一位创业大学生,2014年公司成立以来已经帮助2000多名大学生就业。
“我早就等着你们来呢!”面对来“维权”的女生,“吴总”一屁股坐在会议桌前。此时,3个90后却突然显得有些拘谨。她们谁也没有坐,而是在“吴总”右边斜站成一排。就这样双方开始了对质。
在“对质”中,“吴总”表示,“河北中航航空”的全称是“石家庄中航航空票务服务有限公司”,是石家庄当地一家“有三四十名工作人员”的民营企业,主要是从事票务代理、发布国内广告等业务,他就是企业法人代表。
而“吴总”同时也是“石家庄燕都人力资源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这家公司注册的经营范围则是职业介绍、职业信息服务等。
之前与3个90后签订的协议书,是盖有这两家企业公章的“航空国内客运(票务)岗前指导就业服务协议书”。
对于之前“直招”一说,“吴总”则解释说:“直招”就是劳动用工合同由用工单位和本人直接签,工资也由用工单位直接发给本人;与之相对的“派遣”,则是用工单位的用工合同与派遣公司签,工资也由派遣公司发放。
而对于3人提出的实际工作和初试时承诺不符的问题,“吴总”则表示:“它们是我们下属的合作单位,我们给了他们两个授权,一是票务咨询,二是燕都人力资源人事招聘,两个授权是分开的。”他同时强调:“要是他们的行为超出授权范围就与我们无关了。”而“吴总”同时介绍说,他们在河北、山西、山东多个城市都有这样的合作单位。
小范问“吴总”:为什么网上说1000多元就能办“民航国内客运岗位资格证书”?
“吴总”反唇相讥:那你找网上办办看?
小原提出,为什么直接在石家庄面试的,参加“民航国内客运岗位资格证书”的培训费用是9800元,比他们少了6000元。“这6000元是不是给了各地的‘合作单位’?”
对此,“吴总”笑而不答,只是接着话茬儿算道:培训、考试等费用需要交给他的合作单位、另一家民营企业“北京华航”3400元。“住宿、被褥、制服……不都需要钱吗?”他补充说,公司还曾给每个人发过1000元的“补助”。
小原说:她现在从事工作的主管告诉他,这个资格证书对她现在的工作毫无意义。
“吴总”则表示,考取证书是“公司的规定”。
而对于3个姑娘质疑“民航国内客运岗位资格证书”考试前他们就拿到了答案,吴总回答说:可能是公司工作人员泄的题。
“吴总”又对记者解释,对于这项由中国航空运输协会颁发的岗位资格证书考试,他们从没有跟协会接触过,此次考试就是由“北京华航”通过互联网将试卷提前一天传给他们,由他们来印刷和组织考试的。
至于3个90后要求退还1.58万元所交费用的要求,年轻的“吴总”说:“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
停了一下,“吴总”又对小范说,由于之前她所发网帖中提到了他的个人信息,同时上传协议书照片中有公司的公章,这为不法之徒“仿制公章”提供了便利,他都要通过法律追究小范的责任。
而此行3个姑娘的成果可能就是,小范将之前那身带肩章的旧制服退给了“吴总”,取走了500元服装押金。而“吴总”当着记者告诉他们,这身带肩章的制服只是公司的工作服……
从“中航航空行政处”下楼时,电梯突然在2楼打开了,对面一个年轻的身影穿着一身帅气的带肩章制服,匆匆上了对面上行的电梯。
“他们还在培训。”小李猜。
“真是傻子!”这话小范像是在说那个身影,又像是在说自己。
离开那座写字楼,3个90后女孩情绪明显低落了。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小原不知所措地看着记者。倔强的小范则下了决心:“反正我不回去工作,要不就和他们一样了。”
对于之前“吴总”声称会追究她的法律责任的事情,小范似乎颇为担心,同行小原亲戚的一番劝慰让她打消了一些顾虑。一个小时后,记者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小范“拽”进了一个刚刚组建的微信群组,在同一群组出现的,还有她刚刚联系的两位律师朋友。